「哎……你家那小子并不是不想回,只是在外面做生意赔了本,没有脸回家啊……」
奶奶算着算着,突然叹了一口气,表情凝重地对大叔说道。
「那、那可咋整?」
看着慌张的大叔,奶奶倒也不急,继续慢慢悠悠道:
「你拿件你儿子穿过的衣服,上面写上他的名字。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你就把它埋在土里,然后说土地公啊,土地公,我儿认你当干爹,保佑我儿平安归。说完之后,你再朝着东南方磕三个响头就行了。」
虽然奶奶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但我在旁边听得只想笑出声。
我一向不信这类鬼神之说,再加上这个做法如此荒谬,我不禁惊叹于奶奶编造故事的想象力。
「欸,欸,好的,我记下了,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更可笑的是,大叔非但没有觉得这个做法实在有辱智商,而是点头如捣蒜,将奶奶的话奉为了圣旨。
看着大叔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摇了摇头,在心中暗自感叹起村民的愚昧。
「咳咳,别愣着了,正好那间你小时候住过的杂物房可以空出来,快来收拾收拾。」
说话间,奶奶又抽了几口手里的旱烟。
烟雾缭绕中,伴随着咴儿咴儿的咳嗽声。
04
摆放杂物的房间十分脏乱。
搬开堆积在一起的箱子和瓶瓶罐罐时,经常会有拖家带口的蟑螂老鼠蹿过我的脚边逃命。
我一连尖叫了好几次,到最后逐渐麻木。
奶奶在一旁看着,不帮忙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抽着旱烟。
只有在我被虫吓得跳起来的时候,才会哼哼几声,嘲讽着我的胆小。
没过一会儿,我便收拾不动了,后背已经大汗淋漓。
常年坐在空调房里不走动的我,身体实在虚到不行。
反观我的便宜奶奶,腿脚比我都麻利不少。
「嫦生,你今年几岁了?」奶奶突然问起我的年龄。
「二十八。」这倒也不怪她不记得,毕竟我已经二十年没和她联系过了。
她听到我的回答,又猛地嘬了几口烟,喃喃道:「二十八啊……年轻好,年轻好啊……」
正在收拾东西的我冷不丁地抬头对上她的眼睛。
不知何时奶奶耷拉着的眼皮掀起,眼睛瞪得老大,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垂涎的目光。
我被这目光盯得有些许不适,垂下眼眸苦笑道:「哪里年轻?我已经不年轻了,身体都开始走下坡路了……」
老人干瘦如枯枝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在羊脂玉般光滑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划痕。
「不,你不懂……你和我差远了……」
她波澜不定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愤怒与嫉妒,仿佛是在可惜上天怎会把宝贵的青春赋予在我这样不珍惜生命的人身上。
纵使奶奶身上的烟味再怎么浓郁,可我还是从她靠近的身体上嗅到了老人味。
按以往的经验之谈,这是命不久矣的前兆。
我今年二十八,奶奶今年应该七十五。
我和奶奶之间整整相差了47年的青春。
对于她来说,死亡令人恐惧而又无处不在。
对我来说,死亡也不远,但我并不惧怕,反而充满期待……
奶奶靠近我时,我莫名觉得她那双干枯的手好像有种魔力,在吸取着我残留的生命。
相隔47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被拉近……
05
「发什么呆呢?这么大人了,还要我这把老骨头来帮你收拾!」
耳边穿来奶奶沙哑的声音。
我勉强回过神,才发现奶奶已经手脚麻利地帮我收拾好了剩下的残局。
想到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在脑海中突如其来的幻想,我在庆幸之余又不免抱着一份遗憾。
「咳咳,距离休息还早着,你一会儿收拾好来帮我喂猪吧!这小身板,不多锻炼锻炼可不行……」
我颤颤巍巍地接过奶奶抛过来的一床沉甸甸的被褥,直到把它放在床上才如释重负。
看着奶奶被烟圈缭绕的背影。
「一个古怪、干练而又爱抽烟的老太太。」我在心中如是评价道。
日暮时分的农村被镀上几分金黄,带着几分孤寂的温暖,颇有几分「古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唯美。
只是很快就被猪棚中的哼唧声和唤食的「喽啰」声给打破了。
我将桶中的不知名糊糊倒入食槽中。
看着吃饱就睡的猪,不知为何我又想起了早上那个前来算卦的大叔。
或许是因为他长了一只与猪颇为神似的鼻子。
「奶奶……早上那人为何称你为仙姑啊?」我问的小心翼翼。
伫立在一旁喂猪的老人停下了动作,旱烟过了肺,从她的鼻孔中飘了出来。
「不过是年轻时为混口饭吃得来的称呼罢了……」
她并没有同我想象那样,如其他寻常老人般就这个称呼向我娓娓道来她年轻时的经历,而是一笔带过。
看来她不怎么喜欢仙姑这个称呼。
「那你早上和那个大叔说的法子是真的吗?」
她瞥了我一眼,道:「这东西,信也罢,不信也罢……信了也不过是有个念想,也不亏。」
「不信的话,被骗的概率就少一点。」
奶奶说这话时朝我眨了眨眼睛,带着几分老顽童般的狡黠。
「难道你……」我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后半句的骗子卡在嗓子眼儿。